2022世界動力電池大會開幕式在四川宜賓舉行。10點40分,輪到了萬億市值公司寧德時代的董事長曾毓群演講。
他主持了2022世界動力電池大會的一場分論壇。“飛哥”很懂傳播學,并且愛看新聞。兩位“曾總”的言論上了熱搜,“飛哥”作為主持人,自然懂得用大家關心的問題撩撥關注點。
曾毓群演講時還曾表示,電池里面絕大部分材料都是可以循環利用的,并提到子公司廣東邦普的回收利用率達到了90%以上。當天,天齊鋰業投資管理部門相關人士在其他場景中就鋰回收向媒體表示:鋰回收理論上可以,在商業應用上還達不到大規;厥赵倮。
寧德時代首席科學家吳凱在一場分論壇說,“平常也遇到客戶對我們的抱怨,說整車廠不是很賺錢,你們電池廠是不是把利潤都拿走了。”“我們公司今年雖然還沒虧本,但是基本上在稍有盈利的邊緣掙扎,非常痛苦。利潤往哪兒走,大家也可以想象。”
這句話就像一股力量,將關注點又擰回到那個靈魂拷問:“誰為誰打工?”
若參考去年和今年上半年的財務數據,說下游為鋰資源企業“打工”也不無道理。
去年,天齊鋰業、贛鋒鋰業的鋰產品毛利率至少超過40%,遑論經過暴漲后的今年上半年。寧德時代,去年產品毛利率不到30%,比亞迪、長安汽車不到20%。
上游資源企業并不回避產品漲價帶來的高利潤率,因為這是事實。但他們也可以拋出一個靈魂拷問:“去年,誰給誰打工?”
去年,就是曾毓群PPT中那段漲幅曲線萬元/噸時。這一價格差不多出現在去年此時。
當時,鋰礦企業緩緩走出市場出清的泥沼,天齊鋰業董事長蔣衛平還在為沉重的債務擔憂。在7萬元/噸之前,鋰礦企業正在進行上一輪痛苦而又漫長的產能出清。5萬元/噸也會賣,6萬元/噸也會賣,畢竟相比4萬元/噸或者5萬元/噸,這一售價至少不會大虧,維持個“溫飽”。
那是股價不到百元的贛鋒鋰業,股價不到50元的天齊鋰業。
“我們享受這一段時間的高紅利,是因為我們挨了很多年的打。鋰這個行業總是有高峰,也有低谷。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虧,現在賺個一兩年的錢不是很正常嗎?”一位鋰企年輕董秘劉能越說越激動,“他們叫,有什么好叫的!”
7月21日這一天下午,
一些鋰資源自有量不高,又要為電池廠造產品的正極材料廠,面對“誰給誰打工”的問題,只有苦笑。
“我們給電池廠和鋰資源兩邊打工。”一家正極材料廠的副董事長唯有自嘲,就像夾心餅干,兩頭都要討好。
但他還是有真誠之語,對鋰價開“吐槽大會”,實際上是“吐也白吐”。
“吐也白吐”背后不外乎一個大家熟悉的邏輯——新能源汽車疊加儲能要進入Twh時代,下游幾何級擴張的需求必然急需鋰的供應。電池和新能源車希望大踏步,希望鋰的開采也大踏步跟上。
但囿于各種主客觀條件,上游不是想邁開腿就能邁開腿。
說到底,這還是一個市場邏輯。當電池和整車企業傳出“希望管控價格”的聲音時,上游對此的反彈就變得更為激烈。更何況,反彈的聲音不只有上游,也有外部觀察者。
“飛哥”就說:“喊政府要監控材料價格,我說這個怎么監控,我是反對的。你不能說因為考慮到你……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要求把車子的價格監控到10萬塊一輛。”
“這個紅利確實是這樣子,這幾年開發不出來,那你就得承受高價。”一位上市鋰企總經理反問,市場供需關系決定的價格,你怎么去管控?
年初漲得最猛那一階段,監管部門也曾調查過,懷疑有貿易商囤積居奇,惡意炒作,“后來發現中間沒有人炒,都是企業直接就賣給大的正極材料企業或者電池企業。那是我們絕大部分的量啊。”這位總經理說道。
這家鋰企同樣是資源自有率并不高的企業,需要大量從澳大利亞等地進口鋰精礦。碳酸鋰大幅上漲有鋰精礦價格不斷抬高的因素。他說到這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原料成本就擺在那里,他們賣這么高的價,我只能在他的價格上再加一部分,再賣給他們。他們也在倒逼我們呀,比如要我們準時保供交貨。我沒原料我怎么保他?所以原料價格再高,我也得去拿,F在價格這么高,也與他們變相逼我們保供有關。”
他和
鋰儲量是不缺 缺的是有效供給
將“誰為誰打工”簡化,其實就是“誰賺誰的錢”。
“誰賺誰的錢”放置于經濟學的理論,是一個“生產者剩余和消費者剩余誰多誰少”的問題。按照消費者主權,消費者剩余應該大于生產者剩余,也就有客戶是一切的說法。
供需的天平開始傾斜,如果買東西開始排隊,要為稀缺價值支付額外成本。消費者剩余逐漸小于生產者剩余,則關系將顛倒。
萬物皆有周期,高點到低點或者低點到高點的循環之后,對以前不排隊而現在要排隊的一方來說,都會想說點什么。
“周期”是經濟學一直強調的時間觀念,也正因為時間,經濟結構和市場分工才會變得更加迂回和細分。
正因如此,不應該只在一年的一個周期,或者半年的一個周期去質問,“誰賺誰的錢”。
往前五年看,剛好是鋰資源從景氣到過剩,再從過剩到景氣的一輪周期。身處該周期的贛鋒鋰業,是一家被公認的穩健企業,足可作為一個觀察案例。
2017年到2021年,贛鋒鋰業每年平均營收68.52億元,每年平均凈利潤19億元,平均凈利潤率不到30%。對于制造企業來講,不到30%的平均凈利潤率并不夸張。而為了這不到30%的利潤,贛鋒鋰業尚且需要自己也下場做電池、做消費電子,以此平滑上游資源周期性。
而那些沒有縱向延伸、并非龍頭且不掌握資源的鋰企,在最困難的2018年到2020年,凈利潤率不足1%的比比皆是。天齊鋰業更是有驚無險,因巨額海外并購形成的債務差點將自己拖入深淵。
那些年,一些優秀的電池企業或者整車企業,凈利潤率的波動則要小得多。
“2020年底,天齊鋰業他們想引入戰投。當時券商把入資方案給我們看。我們收購團隊看了,非常劃算。你想想,14億美金能買全球最好的鋰資源,這多好啊。我們是考慮過要不要出手,但因為在買另一個資產,沒法兩個一起買。”劉能說到這里,還有些憤憤不平,“當時像這些電池廠,他們這么有錢,為什么不去買?”
當然,“誰為誰打工”的議題并非一種對立。“抱怨歸抱怨”,電池企業也好,整車企業也好,鋰資源企業也好,沒有人會對合作、共贏的共識說不。
“肯定是要上下游一起在產業鏈上協同創新,協同創新就能找到更好的辦法。”欣旺達副總裁梁銳和
曾毓群認為全球不缺鋰資源,他的這個觀點沒有問題。無論是從去年3月還是到現在,任何一個稍微研究過鋰資源的行家,都認可這句話——海水、地殼、火山口、鹽井等都有鋰。
“因為鋰的儲量發現越來越多,整個地球的儲量是不缺的。”梁銳很理解曾毓群提出不缺鋰的講話邏輯。
全球鋰資源不缺,但短期的有效供給缺。沒有鋰的有效供給,價格就降不下來,沒有成本優勢就沒有競爭力,“影響的是中國鋰電池產業和電動車。”
無論是電池企業還是整車企業,已經開始下場,上山挖礦。“不下場是不行了,他不下,就得給人家打工。”“兩頭受氣”的正極材料廠,對“打工”的理解還是要透徹許多。
但開礦有周期,因為化工廠的重資產屬性,又有風險。“你可能投資100億、200億元,但是等到資源量真正出來時,它的價格有可能就下跌了,不劃算。”劉能進一步闡釋說,這是用行業高景氣時賺的錢填虧損時的錢。
看資源五年現金流折現的背后邏輯便是——削峰填谷。
“大家都有高度重視鋰礦的戰略共識,但真正進入此領域需要實干派,要考驗融資能力持續性、專業團隊的實戰經驗以及3~5年甚至更長周期采選冶煉的定力。”一位曾供職于全球鋰礦巨頭的高管說道,要綜合地質地形條件、政策影響、人文環境、基礎設施配套等具體問題,這些決定了鋰礦能否有效供應。
他頓了頓,留下一句——
這要看真正改變歷史趨勢的大玩家,如在中國激進投資鋰鹽廠的雅寶,后進者“銅王”紫金礦業,“你不要小瞧了它們的資金實力、專業能力和戰略定力。”
創新不是炒作,不能急功近利
“三五年之后,我相信全球鋰資源開發和鋰電池回收會超預期。三到五年以后,鋰資源的供應可能會處于相對平衡。價格回到一個比較合理的水平。”劉能說道,“看淡現實”,上游企業也明白,哪里會有只漲不跌的商品。時間在變,“誰為誰打工”的主客體在某個時段也會變化。
這種變化有些是悄悄進行的,有些是突然變化的,只可惜沒有預言家,給變化本身規定一個時間表。
曾毓群說了鋰回收,李書福也說了鋰回收,資本市場也以漲股價的形式為鋰回收投票。
中國工程院院士孫逢春給了一個數據:“大量企業進入回收利用領域,2021年注冊了2.4萬家,2020年還是3321家。”
一年時間,鋰回收企業翻了接近10倍,看來事情是突然起了變化。
尷尬之處在于,鋰回收價格比碳酸鋰價格漲得還要猛。
行業調研結果表明,鈷鎳碳酸鋰等材料的回收價格大幅飆升,漲幅甚至超過新材料價格。”孫逢春給的數據很細,碳酸鋰從3.7萬元/噸上漲到50萬元/噸,漲幅是12.5倍。但磷酸鐵鋰廢料是從2500元/噸上漲至8.2萬元/噸,漲幅是31.8倍。
盡管看好鋰回收,但現實問題更需要考慮,一個是正規企業回收成本高、回收率低,導致盈利難。另一個是各環節涉及企業多,信息流通難以保障,退役電池持有企業與后端回收利用企業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比較凸顯,“小企業囤貨,正規企業無貨源”。
孫逢春給了一個2022~2026年不同企業動力電池累計退役量的預測,TOP10 企業累計退役量將達90GWH,寧德時代累計退役量將超過44GWH。
一個業內人士也向
在一個鋰企擴產計劃可能就有5萬噸、10萬噸的情況下,5年9萬噸碳酸鋰似乎也不是什么驚喜的數字。當然,這還是個大數,“2022年到2026年退役的車,應該是2014~2018年生產銷售的車。那個時候,單臺車帶電量更少,用鋰量也更少。”
所以,中國通信工業協會智能網聯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林示在中給
“一定要注意曾毓群講過的那句線年我們循環利用退役電池中的材料就可以滿足很大一部分市場需求’,現在才2022年,13年之后的事情誰知道呢?”
無論是上游還是下游,想盡辦法增加鋰供給,都是合適的事。
在這場動力電池大會,可觀察到各家要推的技術,有用鋰的,有不用鋰的,有快充,也有換電……
這也是梁銳的一個觀點——各家都在各家的道路上嘗試。
需要注意的是,鋰硫電池通過使用硫,減少了對鎳、鈷等材料的需求。這也符合動力電池降低成本的產品邏輯。中科院院士歐陽明高提到了全固態電池的電池技術路線,而寧德時代正在固態電池、無鈷電池、鋰空氣電池、無稀有金屬電池、鈉電池產業鏈、凝聚態電池上進行布局。
但重點不是看他們怎么說,而是如何做。
“全固態電池距離大規模應用還比較遠。我一般講的是向固態化方向發展,先達到準固態。”吳鋒院士會上也多次談到電池的固態化。
聽到現在很多媒體和資本都關注全固態電池。他問道:“你固體電解質的室溫離子電導率達到10-3S/cm了嗎?壽命和經濟性能滿足規;a、使用的市場需求了嗎?”
這是對全固態電池可以即刻進入產業化的靈魂拷問。全固態電池也離不開鋰,更需要金屬鋰,在鋰價飛漲的今天,成本可想而知。無論對于新能源汽車還是儲能市場,對電池性價比的競爭,日趨激烈。因此吳鋒強調:“要充分考慮技術的階段性和經濟的可行性。”
至于鈉離子電池,他認為鑒于我國鋰礦的全球占比僅為6%,從資源上難以支撐綠色化學儲能的可持續發展需求,亟需構建基于非戰略資源限制的儲能體系及相關材料,鈉離子電池是其中的一個代表,應大力發展。
吳鋒院士指出:“‘雙碳’目標是我國新時代可持續發展的戰略選擇,高性能動力電池在其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動力電池產業鏈的打造,需要創新引領、轉型升級、環環相扣,才能長盛不衰!然而創新不是炒作,不能急功近利,否則就會是曇花一現!產業取決于市場,不能揠苗助長,否則就會是過眼云煙!”
他眼見這家企業起高樓,也眼見它樓塌了。十多年前,它們也想“鋰”,但終究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